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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terbnb：骄傲地去旅行 同志版Airbnb和它的中国房东们 一次不愉快的遭遇让法国人约斯特立志改变同志旅行的尴尬局面。 文：裘雪琼｜图：尹夕远｜编辑：汪再兴 “你们两个男人确定要睡在一起？”门开了一半，房东太太的笑容凝在嘴角，看向法国人约斯特(Jost)和伴侣的眼神写满震惊。她无法接纳，一对男同志入住只有一张床的自家卧室，即便他们在线支付了租金。 4年前，站在风光旖旎的西班牙巴塞罗那街头，约斯特伤心、愤怒，第一次为“同志”身份感到耻辱。回巴黎后，他立志改变同志旅行者的尴尬角色。 2013年，约斯特模仿美国旅行房屋租赁社区Airbnb打造了一款专门为同志旅行服务的短租网站Misterbnb。 这个以O2O理念连接同志房客与同志友好型房客的网站及同名APP，短短两年内从巴黎、欧洲拓展至北美。 7月中旬，家住广州客村地铁站附近的IT男刘宇朋友圈刷到Misterbnb，立即注册为用户后，又把阁楼卧室的出租信息挂到上头。仅仅过去10天，“觉得好玩”的他就收到一位德国同志的租房咨询，“速度快得超乎我预期。” 其实，西方人眼中相对保守的亚洲同志群体正自发融入这个全球最大的同志旅行社区，当然包括中国的。在目前仅支持英文、法文、西班牙文的Misterbnb搜索栏中输入北京、上海、广州3个一线城市的中文拼音，会跳出27位男同志房东发布的31条房源信息。 无论洋房东，还是本土房东，这群男同志大抵都喜欢旅行、思想开放、乐于分享。网络虚拟联系延伸至现实生活，共处同一物理空间，房客无需顾忌同志身份的暴露，房东则撕下平日小心翼翼的伪装，毫无顾忌做自己。 Misterbnb给同志旅行者带来的好处显而易见：同志身份带来强烈身份认同，并转换为长久连接的情感纽带，身处陌生城市客人有了一个临时“家园”，房东则收获一个未来可随时拜访的异乡朋友。 欢迎，同志 2013年2月，瞅准男同志这一精准群体的旅行短租平台Misterbnb诞生，立志提供安全舒适的住宿体验。它的创始人约斯特是一位资深旅行者，旅行足迹遍布37个国家(地区)，参与创立一家同志旅行信息网站，还曾是几个主流旅行租房网站的房东。 “就我的亲身体验，同志在当房东这件事上要比直人麻烦一倍。”约斯特回忆，每次新客人到来前，他都要收起客厅里每一张自己与伴侣的合照，“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踏进家门的客人，是不是歧视同性恋。”4年前，巴塞罗那房东太太一句满含震惊的质问，真正促使约斯特决心二次创业。“你确定两个男人可以睡在一起？”在被羞耻、悲伤与愤怒齐齐击中的同时，约斯特意识到同志旅游短租的切实需求。 “骄傲地去旅行”，这句富有情怀的口号从法国喊遍欧洲，又漂洋过海传到北美洲，大城市、二三线城市的同志纷纷加入。如今，Misterbnb是世界最大的男同志旅行短租平台，在巴黎、巴塞罗那、纽约设有办事处，拥有10万注册用户，130多个国家的30000个房东其中多为男同志，少部分是对男同志持友好态度的直男，预计2015年的收入将达到400万美元，比去年翻两倍。 约斯特还没到过中国，短租业务的亚洲拓展计划才提上日程。他感慨于中国同志社群良性发展现状与巨大商业潜力，更惊讶于从后台管理界面的显示数据——距离巴黎11300千米远的中国大陆，Misterbnb网站已悄然积累27个房东，尽管多数人注册时间短暂且尚无成交记录。 “同志的旅游消费力要比同龄直人群体高，”拥有1000万用户的国内同志社交软件ZANK市场部负责人基诺(Gino)告诉《博客天下》，“这是因为，同志组建家庭、养育孩子的年龄远晚于直人，他们有更充裕的时间旅行，消费的经济底气更足。”按国际通用标准判断，同性恋通常占社会总人口4%至5%左右，而据美国商务部统计，去年美国旅游业消费中有6%至8%是由LGBT人群贡献的，光旅行一项LGBT群体就贡献已近700亿美元的经济效益。 虽然以性取向来界定游客，就像通过一个狭窄透镜来观察一个人易成偏颇，但是不可否认，由占人群95%的异性恋主导的世界里，同志群体的旅途常常因有色眼光而不得不分外谨慎——挑选对同志友好的旅游目的地，事先查阅当地大量法律条文和风俗规定，隐藏情侣关系而假扮姐妹、兄弟或好友。 一旦同性恋者身份暴露，歧视、不公正对待便无所遁形。最新公开报道的例子发生在今年5月，英国《都市报》撰文，乔纳森(Jonathan)和伴侣布伦特(Brent)前往美国德克萨斯州参加婚礼，通过Airbnb预订民宿并支付租金。办理入住时，房东希瑟(Heather)得知乔纳森与布伦特是一对男同性情侣时，当即强硬要求他们离开民宿。当然Airbnb把希瑟除了名。 淡蓝网创始人、同志交友软件Blued CEO耿乐从2011年开始在微博贩售“粉红经济”概念，他认为，作为同志旅游经济重要一环，住宿舒适度很关键，友好度更紧要。“但是友好氛围相似的话，比起标准化的酒店式住宿，有强社交需求的同志旅行者更倾向住在当地同志房东家里，”耿乐进一步向《博客天下》分析，“因为身份认同感，两者会特别有亲切感，同志旅行者不仅能过一种当地人生活，还可以在房东带领下深入感受当地同志文化。” 从洋房东，到本土房东 在Misterbnb的地点搜索框内输入“shanghai”，跳出19位房东22个房源。拥有三条客人评价的约翰(Johann)排名第一，头像里他戴着褐色帽子，露出上排大白牙，笑得灿烂，注册名是朋友们叫惯的昵称“Yo”。 这是巴黎人约翰到上海工作的第三年，他喜欢并融入这里的生活——有个文雅的中国名字“冯仰翰”，每天一早骑着荧黄色小电轮上班，下班习惯去健身房锻炼一小时，晚上约朋友去同志酒吧小酌，手机安装着Blued和一款海外男同志社交软件Grindr。 经过一段别扭的直男伪装期，21岁时约翰完全接受自己。他信奉“人生如同一场实验”，迄今到过除大洋洲外的22个国家，每次接触新文化都兴奋。10年前与纽约一位奶奶辈女士的愉快“换屋”旅行，让约翰成为bnb住宿模式的拥趸。 约翰居住在上海长宁区镇宁路荣轩大厦的一套150平米的两居室房子里，客厅宽敞亮堂，三盆绿植生机勃勃，朝南飘窗放着蒲团和茶具。他无意寻找合租室友，住了一年多又觉得怪寂寞，去年5月在Misterbnb发布房源，一月后又当上“在中国名气更大”的Airbnb房东。 13个月过去，来自各个国家的20多位客人一拨拨来约翰家落脚，其中5位是同志客人。“大家都很友好礼貌，但是和同志客人待一块儿时，我完全不用隐瞒或伪装什么，特别舒适自在。”约翰告诉《博客天下》，在Airbnb上他没有公布性取向，也不会主动和那儿的客人聊起这个话题。 只要时间允许，约翰至少会带客人外出一次，比如去一家好口碑的餐厅吃饭。对于同志客人，约翰愿意投入更多时间，陪他们体验上海的夜生活。他用小电轮捎上法国同胞朱利安(Julian)，穿过法租界曲曲折折的弄堂，饿了就在街边小摊点炒面填肚子，又到同志酒吧Eddy's Bar喝啤酒。 印度客人阿米特(Amit)从Airbnb预订房间，戴着小礼帽、穿着粉红色西装短裤，“第一眼看着就像同志”。约翰带他下馆子，品尝又麻又辣却“很爽”的川菜，去一家欧亚风情、三楼露台尤其漂亮的Kartel酒吧，聊着聊着“发现他原来真是同志”，于是俩人又转场体验其他同志场所的氛围。 与同志房客保持后续联系，会得到热情反馈。从日本转机上海的托马斯(Thomas)是约翰的第一位客人，在Misterbnb预订一夜住宿。托马斯高大斯文，性子腼腆，特意带来一盒日本和果子，抹茶巧克力味。“时间太短，我们聊得不多，他是在纽约学医科的越南人，告诉我一些越南的风土人情。”几个月后，约翰准备去越南旅行，被路线制定与越南语的订票系统搞得头晕脑涨，向托马斯请教，“他非常热心，直接帮我预订好火车票，让我的旅行顺畅许多。” 同样喜欢拉丁女歌手夏奇拉的加拿大伴侣费里佩(Felipe)和安德里亚斯(Andreas)，是目前为止约翰遇到过最有趣的客人。他们在中南美洲出生，在加拿大长大、相识，结婚第六年双双辞了工作，环球背包旅行三个月，全程乘坐火车、汽车等地面交通游历欧亚大陆，且住宿全在Misterbnb上预订解决。上海是他们在中国的第二站，几天前，这对同志情侣把此前贴在约翰家的绘制加拿大风光的卡通磁铁，又贴到了北京房东吉米(Jimmy)位于北京望京的家里。  吉米和五宝住在望京，去年六月在美国注册结婚，玄关处挂着36寸婚照 “费里佩和安德里亚斯一共在我们家住了5天。”周末，吉米穿着红T恤红短裤，盘腿坐在木地板上，边饶有兴味地看《奇葩说》，边不假思索地报出这个数字。他三十多岁，留着胡楂，个子不高，身材精瘦，右臂纹着墨绿色意大利文，寓意“甜蜜生活”。今年5月加入Misterbnb房东行列。 “白天他们到798创意园玩，晚上喝着啤酒和我天天聊到凌晨两点，一块儿去工体酒吧参加party，还看了集美版《甄嬛传》。”聊什么？“太多了！各自成长经历，他们的旅行见闻，还有两国同志文化等等。他们是全北京使用Misterbnb的第一对也是目前唯一一对客人。”吉米是天津人，在北京待了18年，讲话语速快，语音准。 除了特别投缘，或许还有一个原因——吉米也是“夫夫”(即男同志夫妻)，去年6月和同性伴侣五宝在纽约注册结婚。客厅里，随处可见他们的幸福痕迹，玄关处挂着一幅36寸的新婚拥吻照，客厅通往阳台的推门中间用钢丝夹了一排小照片，两人都在笑，推门顶部钉着打印的纸板，朋友们用马克笔在上面写满祝福。 吉米性格外向，从思维到视野都很开放。早年还在团结湖那块住时，他做过半年沙发客房东，小小的客厅沙发“蹭”过7个客人。“哎呀每一个人都很好玩，有一个日本女生背着厨具走天下，立志3年学会中西厨艺，她做的海鲜烩饭味道叫一个绝。”去年年底，看美剧《破产姐妹》知道Airbnb后，吉米立即注册账号、编辑文字、拍摄照片，把10平方米的次卧信息挂上去，仅过一个月就陆续有客人发来预订咨询。 他在性取向上的坦诚，比约翰更像西方人。沙发客、Airbnb上的个人简介，都写明“我们是一对住在北京的同性伴侣”，在公司、对亲人也毫不隐瞒身为同志这一事实。一位来自上海的中国英语老师在Airbnb上留言说：“这里有家的感觉。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顺其自然。” 时间倒退18年，大一新生吉米是有过徘徊低潮期的，幸运的是他在网络上寻找到同类，与美国忘年交阿诺特(Arnott)书信往来长达4年，较平和地达成自我认同，“我坚信，怎么评价一个人，和他/她的性取向没有关系”。 吉米属于Airbnb人气房东。他细心，客房里有英文的旅行推荐图，两张公交卡，一张包含1.5G流量和60分钟通话费的手机卡。他热情，厨房常备牛奶和燕麦，烧好饭菜常常喊客人“一起吃点儿呗”，不厌其烦帮客人们订票、改签。 他健谈，从政治、经济、军事到文化，都能接上话头侃出个一二三来。冰箱里，餐桌上，储物柜里，拉拉杂杂摆着各国各地的特产，阿根廷奶酪、墨西哥咖啡、丹麦烛台、湖南辣鱼，都是客人们赠送或存留的物品。  吉米今年5月注册为Misterbnb房东，前两天刚更新自家房源介绍 无论是不是同志，中外房客都对中国同志文化感到好奇，吉米有问必答。外国客人思想开放，“不会问‘为什么喜欢同性’”这类问题，更关心“中国同志的处境如何”。吉米从传统文化角度解释中国LGBT群体相对压抑、“形婚”现象出现的原因，从经济、科技发展层面分析近十年中国主流社会对LGBT群体的改观，分享自己在促进LGBT群体工作场所多元化付出的努力，纠正很多外国客人从互联网上获知的陈旧或偏颇观点。“他们都说，只有住到本地人家里才有可能如此深入地交流。”吉米眨眨眼，神情自豪。 同志旅行成新风口 创建Misterbnb以来，最有成就感的事情是什么？创始人约斯特回复《博客天下》：“收到房东们从世界各地发来的感谢邮件。” 巴黎房东文森特(Vincent)写道，“Misterbnb改变我的生活”，他不仅和入住过的多数同志客人成为好朋友，还赚取足以支付旅行费用的租金。 现在，约斯特也想让中国房东拥抱这种改变，他选择与中国最大的同志社交软件Blued进行本地化合作。今年6月初，Blued国际团队赴法国和Miserbnb高管层当面交流，达成第一步品牌推广协议——整个6月，淡蓝网、淡蓝微信公号上同时挂出一篇Misterbnb的趣味文章，经过社交网络的病毒式传达至男同志群体，“后续如何开展资本上的互利合作，我们还在谈。”约斯特表示。 真正吸引Misterbnb的，是极富想象力的中国同志消费市场。据媒体报道，基于13.6亿的庞大人口基数，目前中国大约有5000万至8000万同志人群，相当于一个法国或英国的人口总数。《中国LGTB群体生活消费指数调查报告》显示，单次旅行花费在3001至10000元之间的同志人数占总调查人数一半。 不过，Misterbnb进军中国注定不会像开拓欧洲和北美市场那样高歌猛进。前辈Airbnb已高调宣布入华，高知名度，流畅的用户体验以及近日公开表态支持LGBT群体旅行需求的开放态度，无疑是这个专门服务同志群体的短租网站最具威胁的对手之一。 更大的拦路虎还在后面。即便BNB住宿概念被炒得很热，但现实国情是目前大多数中国人还不太能接受陌生人住进家里。Zank市场部负责人基诺上月去广州旅游，通过Airbnb整租天河区的一间套房，“房主趁着周末私下提价，虽然尽心推荐周边美食景点，但整个人说话的态度还是疏离的、淡漠的，这和国外的居住体验完全不一样”。其次，中国同志群体的活跃度地域分化严重，“生活在北上广一线城市的同志群体，自我认同感高，心态开放，容易认同短租理念，而二三线城市风气仍旧保守，同志群体更倾向于隐藏自己而不愿暴露成为房东。”耿乐分析。 中国本土竞争者也盯紧同志旅游这盘棋局，步步落子。最早向同志人群提供专业旅行服务的蓝丝带旅行社，提供吃住行一条龙服务的泰国精品游线路，每月平均能出团3次。 北京欣欣翼翔国际旅行社计划将同志旅游细分成多个子类别，男女同志各自组团，同志家长团，同志家庭团等等。作为一家专注精品度假酒店及旅游展品的在线预订网站，赞那度团队也在研究同志群体的旅行喜好，以便推出更受同志喜欢的旅行产品。 在同志社交竞争白热化的当下，聚焦旅游布局也许更为明智。国内两大男同志社交应用巨头Blued和Zank都思考同一个问题：如何把线上的千万注册用户，转化为线下实打实的消费者？ 与Misterbnb联手占据国内同志短租市场之外，Blued雄心勃勃立志做同志版的“去哪儿”。耿乐告诉《博客天下》：“全世界想做同性恋生意的旅行社、机构太多了。用户是我们最大优势，为同志提供选择购买喜欢的旅行产品是Blued未来发力的一个方向。所以旅行社也好，Misterbnb也好，都会是我们的下游。” 后起之秀Zank先行一步，现已推出根据时间划分的长线游、短线游，与基于地理位置的周边游与非周边游等4条选择线路。基诺透露：“长假里泰国、日本长线比较热门，周末和小长假发团频次更高，北京郊外、上海周边的西塘乌镇，都颇有人气。”以后，Zank会在定制化旅游上投入更多，一种是设计提供完整的私人旅游服务，另一种是上线配有旅游产品平台，如当地导游预约、同志酒吧体验等，顾客按需搭配购买。 眼前摆放着中国同志旅游这块大蛋糕，身边充斥中西各路敌手，主打“安全、经济、社区”理念的Misterbnb逆道而行，从为同志寻觅友好住宿开始，转型为凝聚全世界基友的活跃社区，“有人情味的分享”是手中王牌。  通往阳台的推门挂着吉米和五宝合影，纸板上满是结婚祝福 不久前，去哪儿网找到吉米，希望把他家房子放到公寓频道上，提供管理后台便于预订打理。思考半天，吉米拒绝了，“虽然那样赚钱会比较多，但是我肯定无法保证服务质量，也降低交流深度。赚的钱抵零花就行啦，交朋友才是第一位”。 因为入住日期冲突，刘宇婉拒了德国客人的预订，他心里有些许遗憾，“以后我会优先考虑同志客人，最期待的新朋友”。前几天，他刚从淘宝下单一款印着裸男图样的床单，打算后续拍照更新至网站。刘宇说他准备个性化经营，先拿裸男风格试水，日后再根据房客要求更换不同风格床品。“之前我的次卧一直空着，偶尔好基友聚会玩太晚会借宿。我朋友常开玩笑，说我干脆开个同志旅馆。”现在看，刘宇的梦想好像已经实现了。 (应采访对象要求，刘宇为化名) 来源：淡蓝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