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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夸特。（图片来源：叶航科 摄） 【欧洲时报特约记者周磊报道】摄影师、门卫、销售员、讲师；同时又酷爱朋克乐、热衷纹身、出版自传；遭社会排斥，又受到总统接见；被外婆嫌弃，又满世界办展……德国艺术家马夸特讲述他奇幻且彪悍的人生。 ●马夸特先生，你出生和成长于民主德国。哪些经历对你的影响最大？ 不管你出生在世界哪个角落，都会被自己生活的地方影响。对我个人影响最大的就是东柏林的衰颓。 在东柏林，很多建筑外表被装修得很好，给人一种崭新的感觉。但如果走进建筑，你会看到它们依然破旧不堪。如果你今天再回顾以前的照片，你会惊讶地发现，当时的环境是那么空虚——街道上既没什么人，又没有那么多车辆。但我喜欢这种衰颓的美。可能其他人觉得这很丑，或者难以接受这种美。 ●如果你再回头看民主德国，有哪些事物是你今天所向往的？ 有时候我会想念那些破旧的、被世人抛弃的地方。它们如今经过投资者的重建翻新，都不复存在了。比如普伦茨劳贝格区的一个墓地。它曾经是我最喜欢的墓地。而现今，旁边建了很多住房。 昨天我还和一个朋友路过潘库夫区。我是在那边长大的。那里还保存着很多角落可以让我回忆起过去，但我不会去想念它们。 因为人都会变老，很多东西也是会变的。 ●你是如何成为朋克乐迷的？你就是想与他人区分、故意挑衅别人吗？ 起初想和别人从穿着上区分开来。我来自一个中产家庭。在这种环境下成为一名朋克乐追随者就要发动一场彻底的革命。比如我的外婆在公共场所都不和我打招呼。( 笑) 对她而言，我已不再是她最喜欢的外孙了。 ●你14岁出柜，你既是同性恋又是朋克乐追随者，这毫无疑问使你与社会“格格不入”。当初你有想过社会对你的反应如此强烈吗？比如拿石头砸你，禁止你去米特区等。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没有人强迫我应该怎样做。当然这也是一种较量：我想知道我的底线在哪儿。 我也经历过痛苦。 当然，与此同时我也获得知名艺术家对我的摄影的认可。 ●你之所以成为摄影师是因为你不想在有臭味的办公室工作。除此之外，你为了逃避入伍，自愿进精神病医院。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讲，这就是经典的马夸特式反抗：不惜一切代价达到自己的目标！ 我觉得是。 当我只有10 岁或者12 岁的时候，家里常为此发生冲突。我的外婆也常对我说：只要你进入军队，那里自然会让你变成一个正常人。我外婆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她对服从、纪律和秩序有自己的理解。当时我就非常清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入伍，必要时不惜一切代价。 ●你20岁时接受摄影培训。摄影师这份职业在当初是否是一份冷门职业，属于职业中的朋克乐？ 不是。我在18 岁时才成为朋克乐追随者。摄影师不属于冷门职业。对我而言摄影师是一种妥协，它取代了办公室或车间工作。我年轻的时候并没有艺术上或音乐方面的天赋，也不是很有创意。 除此之外，成为摄影师也意味着在某种意义上的独立。独立对我而言很重要。 ●当你父母离婚时，你刚好上小学一年级。你在2014 年出版的自传中写道：“父亲作为模范型人物对我而言已经不存在了。”这些经历必定会留下一些痕迹。你父母早期的离婚对你今后的人生产生了哪些影响？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自己男性的一面。 我从未曾想过的是，作为一名父亲本该拥有让我崇拜的品格，可他竟离家出走。当然，这在当时也是正常的。我父母都才20出头。 其实想想很多人都交往过几任男（女）朋友，到最后也没能长相厮守。 我在此并没有指责我父亲。但是就是因为我的父亲导致我对男人的形象有所改观。可能当初他忘了要常常陪伴我。 ●假如你的父母没有离婚，你的人生道路是否和现在有所不同？ 父母的离婚或许也是给了我一次机会。 ●当柏林墙倒塌时，你还在家里睡觉。你花了多久才意识到柏林墙倒塌的历史意义？ 我很快就意识到了它的历史意义。在发生的瞬间很多人都不敢相信。没有人知道今后的路该往哪个方向走。 ●你是否想过柏林墙的倒塌也意味着对你个人的一个转折点？ 没有。我只想今后可以在西德当摄影师了，这个想法当初并没有实现。 ●其实在德国统一后你并不打算放弃摄影。在你被汉堡的《焦点》周刊拒绝后才意识到，你的作品在西德并没有欣赏者，所以决定不再摄影了。对吗？ 当时在柏林没有太多选择，因此我就坐火车去了汉堡。因为很多杂志社的总部设在汉堡。后来我问自己，除了拍时尚照片以外我的摄影还能有其他用途吗？哪里有适合我的岗位呢？最后我还是卸下了相机，把它封存在地下室。这和被《焦点》所拒绝没有太大关系。 就在同一时间，也就是统一后的柏林处于无政府的时期，普伦茨劳贝格区的住房被随意占用，各种俱乐部如雨后春笋般崛起，但都是短暂的。柏林成为了一个俱乐部的大都会！我也想体验这种生活。当时我就想，或许今后不再需要相机了。那时起，我开始纹身。 ●起初你只是想在短时间内放弃摄影，先去体验新的世界和自由，还是打算永远放弃摄影？ 对此我没有想过。那时我正陶醉于狂欢和纹身当中。现实中的柏林正处于一个新的时期。 我不清楚何时再拿起相机。从1993年到1999年我都没碰过它。在那之后直到今天我从事摄影16年。期间有过那么一段破裂期，也可以说是创意的破裂期。我也记不清是什么让我再次拿起相机的。总之，我又开始摄影了。 ●当你把相机搁在地下室后，你一度失去了方向感，从事过很多兼职工作，比如鞋店的销售员。后来通过一个偶然的机遇成为俱乐部门卫，一直干到现在。你是否有想过会从事门卫工作这么多年吗？ （笑）当然没有。这只是一份工作，并不是职业。在当时这是一个很好的赚钱机会。我之所以在鞋店工作，是因为我曾经给一个鞋店老板拍过新款鞋的照片。问题是鞋店每年才出两次新款。后来我问他是否可以让我每星期两到三天时间在店里上班。他同意了。 ●准确地讲，你分别从事门卫和摄影师各20 年。你曾经这样评价门卫：“它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种生活体验。”那么作为摄影师也是一种生活体验吗？ 如果是，它们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摄影是我的生命，因此也是一种体验。 俱乐部文化有一定的独立性， 它没有完全被社会所接受。同时，它也向往自由，这也是一种生活感受。对我而言，俱乐部文化更真诚些，比油画市场更独立。我很喜欢我目前这种状况。 ●上世纪90年代你过着放纵的生活，陪伴你的是性、毒品和酒精。你总是在不停寻找“逍遥”的机会。今天的你是否变乖了还是变稳重了？ 我希望是变稳重了。 如果你认为一生都可以在超车道上度过，你的身体和灵魂是承受不了的。 ●你是一个有很多纹身的人。每个纹身都有自己的故事。你把它们当做你的日记。哪个是你纹身日记里最隐私的纹身？ 这个我不想说，因为它对我而言太隐私了。我的很多纹身都是现实和回忆的混合体。 ●你目前是一位比较受关注的艺术家。可以说，你终于梦想成真了。人们认可你的摄影。你的作品在纽约、斯德哥尔摩、特拉维夫和托里诺被展出。如果把你现在的生活和在民主德国时期的作对比，是怎样的感受？ 在民主德国时期我有一个梦想，向全世界展示我的摄影作品。去年我来到纽约。到那里办展是我的梦想。当我被邀请到斯德哥尔摩展出我的摄影时，主办方派专车到机场接我到酒店，让我突然想起在民主德国时期的念头：“不可思议啊，梦想竟然成真了。” 这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你现在已经52岁了，还需要感受门卫的那种生活吗？你是否有想过退休？ 我很喜欢我们这里的派对（俱乐部名叫Berghain）， 我也很高兴与我的同事一起工作。但我在这里工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我每个月都在柏林摄影艺术学院（Ostkreuzschule）授课一次。因此我不是每个周末都会在俱乐部工作。但我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感到很兴奋。我喜欢这份工作。 ●你有很多张面孔。其中一张是摄影师，另外一张是门卫。今后我们是否会认识你的第三张面孔：讲师？ （笑）其实我还是一名作者。去年，我和一名记者合作出版了我的自传。我的想法很简单，想说说柏林的历史。我希望今后还能继续摄影。 ●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补充以下这句话：40岁之前的脸是天生的，40岁之后的脸是赢来的，50岁之后的脸是…… 是活得最好的脸。 马夸特简介： 马夸特1962年出生于柏林的普伦茨劳贝格区。1982年开始接受摄影师培训，师从知名摄影师海尔格（Helga Paris）。由于他既是朋克乐追随者，同时又是同性恋，因此在当时受到社会的排斥。 上世纪80年代末首次举办摄影展览。德国统一后他与其他东德艺术家受到法国总统的接见。1994年开始成为俱乐部门卫。从2004年起至今是柏林著名电子乐俱乐部贝格海恩（Berghain）的门卫，被德国媒体称为“全德国最彪悍的门卫”。 2000年马夸特与时尚品牌Hugo Boss 和Levi‘s 合作。2010年和2011年出版摄影集《未来过去》（Zukünftig Vergangen） 和《救世主》（Heiland）。2014年8月出版自传《夜，生活》（Die Nacht ist Leben）。马夸特说，写自传的目的是想重现一些德国统一前柏林的历史。目前，马夸特生活、工作在柏林。 |
